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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兔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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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兔影视]  第81期  三年了,华语电影重回9.1

大闸一夜放开。

隔离许久的海外大片,涌了进来;沉没三四年的进击国片,陆续打捞。

然后呢?

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吗?

我还在等。

同时,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椒麻堂会




 



年度最受期待的华语电影之一。

豆瓣开分9.1。

洛迦诺主竞赛评委会特别奖+青年评审团二等奖,看过的不少人用它对标《活着》和《霸王别姬》。




 


△ 去年四月开分,如今回落到8.7,评分人数一万+

但。

它也是目前我们最难“看到”的华语电影之一。

导演邱炯炯是中国人。

20年前就是风格独树一帜的新锐画家,以自成一派的肖像画闻名,常在国内外举办个展和群展;他拍摄的纪录片在独立电影界屡获好评,评分几乎都在豆瓣8分以上。




 



这次《椒麻堂会》也极具特色,故事源于私人经历,全片讲着地道的四川方言。

怎么就看不到呢?

题材或许是谨慎的原因之一,制片地区显示中国香港/法国,影片本身也暂无引进消息。

更大的阻碍是影像风格:片长接近三小时(179分钟),横跨三十年时代背景,文艺腔、舞台腔浓郁……

可越是这样,影迷越是兴奋——

这,会是我们时代的“霸王别姬”吗?


01
旧史新拍

题材见野心。

时长三小时,时间横跨中国上世纪30到80年的动荡史。

执行却窘迫。

全片无任何特效,所有镜头都是在四川密林里的一座老工厂完成的。

可以说在制作上,它与当年神仙阵容的《霸王别姬》没有半毛钱关系。

整体质感——又便宜,又昂贵。

便宜在于,他所有的历史氛围塑造,都通过手工艺的舞台布景、道具陈设表现。

奢侈在于,它对还原历史没有丝毫轻慢。

无论布景是大是小,道具是远景还是特写,都一视同仁,精细制作。

一面拱门。

看起来很假,但当它装进主人公历经的命运时,可白云飘飘,可群山环绕,可丹霞似锦,可月夜婆娑……

昼夜变换,星移斗转,只一念之间。

这不比电脑特效更巧妙?




 





 





 





 



一匹绸缎。

打上白光,便化为阳间的大江大河,用鼓风机一吹即是大浪袭来,孤舟摇曳;

熄灭射灯,留下烛光,白绸又化为黑绸,暗指阴间的忘川之河,幽寂中自有阴间使者踏浪引航。




 





 



大场面呢?

还是手工,却气势不减——

大航拍,是用废品站的废木料和泡沫板,搭起高低起伏的8D小镇;

战争戏,干冰烟幕,川渝的缭绕的雾气化为滚滚浓烟;

打仗景,在台阶上奔跑行走,吹号打鼓,拖运伤员。




 





 



人力资源更免不了“重复利用”。

群演肯定是没钱请的。

电影里到处是一人饰演N角的神奇演出(你还看不出来)。




 



而这些花活绝不仅仅是精致的“骗术”。

举个例子。

一口锅——

曾经,戏班师父用砖块砌起灶台,小孩在里面用刷锅水洗澡。

后来,同样手法,同样的砖块,又成了特殊时期“罪人”自己建造的坟墓。

被烹煮的命运在这口锅里形成闭环。




 





 



有没发现,我到现在都还没讲剧情?

是的。

极致的形式本身已衍生内容。

导演在用一种很新的方法回望。

用最高浓度的假定性,完成了戏剧与历史的暗度陈仓。


02
搭台唱戏

就是这么一部穷小片,为什么让许多观众想起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张艺谋的《活着》?

不仅是题材与背景重叠。

更因为它们同属于一种特殊的华语类型:平民史诗。

举例《霸王别姬》被反复分析的片头。

段与程,两位过气京剧顶流,穿上一身古董行头,来到空无一人的篮球场。

还没等二人发出感叹。

球场深处冲出一声洪亮的质问——

干什么的!

接着,段小楼低头弯腰,压低声音,赶忙解释来意。

现场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神秘人:您二位有20年没一块唱了吧?
段:21年了
程:(打断)22年了
段:啊是22年了
我们哥俩也有10年没见面了
程:(再次打断)11年,是11年




 



乍一听,不过是对那段禁忌痴恋的唏嘘回首——程蝶衣还是那个对一年,一月,一个时辰怀有执念的程蝶衣;段小楼却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霸王。

但当神秘人打开开关,体育馆光束照在二人身上。

将那些精确的年代数字投射于真实历史。

对话才衍生出悲剧之外的悲剧——

执着也好,麻木也好。

舞台灯光的开与灭,与他们二人无关,是时代那只大手在拨弄。
《椒麻堂会》有类似的戏剧出发点。

故事主角原型,是导演邱炯炯的祖父、川剧名丑邱福新。

七八十年代,他是川剧戏迷眼中的真·顶流。

有多火?

——连地府的牛头马面都是他戏迷。

过世后还享受着帝王级待遇,牛头马面亲自蹬着霹雳带闪电的彩灯三轮车,前来迎接。




 





 



故事从邱福新死后讲起。

他在奈何桥上遇到了熟人驼儿(顾桃 饰)。

地府没有驼儿的档案,他只能一直在鬼城外当流民。

因此,这位被导演誉为“间离天使”的驼儿横穿阴阳两界,在黄泉路上有了一间big house——

一间能喝酒听风的麻将馆。

四川人嘛,天大地大,麻将最大。

邱福新和驼儿、牛头马面搓了一夜麻将,并在喝下孟婆汤前,回忆起自己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纵观小邱的一生:

入行、成角、漂泊、娶妻、吸毒戒毒、挨饿、被批斗。

从孤儿成长为人民艺术家,到人民公敌,再到地府艺术家。

确实有与《霸王别姬》的熟悉感。

但和“不疯魔,不成活”的戏痴程蝶衣不同。

邱福新更像是一个被父辈蒙阴,有点唱戏天赋的普通人。

从小双亲去世,童年寥落,寄生于爱戏的刘司令创办的“新又新剧团”。

唱戏,开始只是为一身班服,作为活命的掩护。




 



后来。

人物与时代的轮回的秘密,全藏在戏与歌里。

1937,日军侵华的沉痛凝聚在夜半一首《四季歌》——学生在后景感念伤怀,念叨着明天又要南下;师傅在前景安抚着思念亡母的小邱,两人端碗痛饮烈酒;

表盘拨到解放战争,《隋朝乱》——台上新角登场,观众喝彩较好;台下师长失势,后悔站错边了;

接着一曲《太阳出来喜洋洋》,拉开新时代序幕——剧院更名为“人民川剧院”,小邱也成了“人民艺术家”。

可这对小邱来说,有本质变化吗?

一出戏。

时代的宣传号角,唱完抗日,唱爱国;唱完帝王将相,唱红色样板。

一面墙。

看天色,知阴晴时令;看墙色,知国家风向。




 



一切如此突然。

突然,时代变了,小邱是襟带红花的“人民艺术家”。

突然,时代又变了。

一朝沦为封建社会的孝子贤孙,反革命大戏霸……

怎么办?

莫慌。

哪怕头戴白色高帽,身陷囹圄,他仍用挤眉弄眼的小丑姿态,逗笑了红领巾;哪怕改造时搬砖推车时路过戏台,他似乎还能听到人叫好,于是挥手行礼。

就这样,他在剧变中勉强地活了下来。

不是偶然。

人戏不分的境界,完美咬合这个人鬼不分的时代。




 



是的。

这是《椒麻堂会》与《霸王别姬》的巨大区别——戏谑。

就像这四川的堂会,也染上几分辛辣呛口椒麻味。

时代荒诞,何以解忧?

唯有——


03
小丑精神

丑角,川剧里的小花脸,发展较晚,但包容性极强。

娃娃丑、武丑、烟子丑、老丑、襟襟丑、褶子丑、袍带丑、龙箭丑、小生丑、神怪丑……

从帝王将相到乞丐流氓,无所不包。

传统的丑角是配角,通过挤眉弄眼、插科打诨博观众一笑;

但川剧的丑角本身就是主角——

雅伪相联,以丑衬美。

椒麻堂会就是一部“群丑戏”。

导演邱炯炯曾这样解释片名由来:
堂会者,就是有钱有势的人想看什么表演,就会让艺人到私人场地或者公共场地去演出。
这种活动形式跟个体很有关系。
它会营造出一种每个个体好像都在参与时代的大会的这种荒谬性。

关键词:“好像”。

片中各种人都是为了这一个“好像”活着。

刘师长好像元帅。

平步青云后仍怀一颗戏迷心,棱镜反射里,自己军功章加身,摇手一指唱出千军万马之势。

可镜头一转,军服上没半枚勋章,只能拿小兵出气。




 



还有两位“神仙”:

鸡脚神和驼儿,两者类似于戏剧中游牧诗人、弄臣、老妇人、女巫等歌队性质的神秘角色。

神仙并不神气。

比如鸡脚神,无常的跟班,地仙,无论在阳间还是阴间都是“服务员”。

服务起人来好像热情好客。

仔细看,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苍白、僵硬。

甚至一代川剧名伶桐花凤身上都有某种“丑色”——当她抽起大烟,用风情的调笑掩盖对现实的迷茫时,达到了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癫狂。




 



更不必说最“丑”的主角小邱。

一路支撑他活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画面大多无厘头——

蹲茅房时,听学究“托尔斯泰”念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自己都吃不饱,还要替捡回来的孤儿去鬼市买高价菜;下地狱之前,竖起两根木头传送“密电码”,只因喝醉的鸡脚神说这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一种“力量”……




 



这些画面具体隐喻什么,相信不必我详细展开。

更不必全看懂。

正如我们当初看不懂,《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对一个时辰的执念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二十年后还要纠正那些被说错的年份;

看不懂《活着》里福贵为什么对着一筐鸡仔说,它们会长成鹅,长成羊,长成牛……

这都是普通人极小、极私人的记忆。

却依然值得在集体的、宏大的主流话语中被珍视。

当然。

我并不认为《椒麻堂会》因此就能比肩《霸王别姬》。

它过于“小”了。

它向华语电影的巅峰发起致敬,却不完全用“电影”的方式,更多着墨于舞台、布景、装置的艺术,在视听语言上显得单薄;

它以传奇人物为中心,却不忍撕开他内心深处真正小心翼翼埋藏的那段情感,仅把人物作为时代变化的串联。

它讲述一段历史,却回避了绝大部分经历过这部分历史的观众。

这是电影的局限。

更是我们时代的局限。

亦如《椒麻堂会》的英文片名——

A New Old Play。




 



这不过是经典戏剧的一次新式缅怀。

而影迷的激动,也像是一厢情愿的旧情难忘。

如果认真推敲,我开篇那个问题或许要换个问法:

我们时代还能产生“霸王别姬”吗?

这个问题陈凯歌本人回答过:
不是说我现在就拍不出来了,是现在这个环境决定了电影不能再这么拍了。

我们可以反驳,这是陈导在回避。

可别忘了。

当《霸王别姬》决定在二十年前,去讲述一段禁忌感情,去触碰特殊时期的历史时。

它依然集结了当时华语电影顶尖的主创——中国最好的导演之一,中国香港最好的演员之一,中国台湾最有实力的制片人之一……

现实与戏剧再次互文。

如果说《椒麻堂会》和《霸王别姬》真正的差距。

我认为是这一幕。

后者戏班遭遇了风向突变。

而此时小四还在不解地追问:

现代戏就不是京戏了?

为什么古时候的英雄美人上了台就是京戏
现在劳动人民上了台就不是京戏了呢?




 





 



前者。

同样的戏班,同样的风向突变。

小邱面对这一幕在干嘛?

打了个哈欠。

他比小四更清醒。

也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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