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早些时候，新加坡外长维文说，二战后的七八十年，全球享受了“和平红利”，但现在已经结束了。


现实似乎不断地在证明这一点。俄乌战争正处于胶着状态，中东的哈以冲突、伊以冲突时刻有外溢的风险，还有一些地方，紧张局势似乎也在酝酿和加剧。所有这些，使得现在有人在开始谈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性。


于是，有人脑子里出现一个问号：未来我们会不会重新生活在一个丛林世界？甚至生活在不时发生的炮火之中？


说说我的基本看法：我的看法与此相反，尽管眼前烽烟四起，我还是相信，人类趋向和平的基本趋势不会改变。尽管，战争这个现象不会在世界上销声匿迹；尽管，出现某个狂人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但我还是相信，在未来的时光中，战争会趋于减少，和平的日子会在更多的时间里成为常态。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需要把眼光放开阔一点。


记得俄乌战争爆发之后，莫迪和普京共同出席上合组织撒马尔罕峰会。在会议间隙举行的双边会谈中，莫迪告诉普京：“如今的时代并不是战争时代，这一点我已经在电话中与你谈过了。”他补充说，粮食、化肥和燃料安全是目前世界的主要关切。 


莫迪算是一个明白人。是的，时代变了，或者说，人类进化的阶段变了。


2022年3月，我曾写了《在现代，形成财富创造的能力才是真正的文治武功》一文。因为当时没有发表的地方，只能发在一个几乎没有阅读量的平台上。在这篇文章中，我提炼出疆域帝国、商业帝国与科技帝国这三个概念，用以概括在人类历史上世界格局的演变。


这是人类进化的三个不同阶段。


疆域帝国：盛行于农业与游牧的时代。农业与游牧时代的特点是，其收获与土地密切相关。有了土地，就可以有众多的人口和劳动力，就可以种更多的庄稼，就可以养更多的牛羊。延伸开，就可以有更多的财政收入，就可以有更强盛的国力。在那个时代，更辽阔的疆域，就是帝国的荣光。这样，也就形成一种盲目的疆域崇拜。拓展疆域，占有更大的地盘，成为人们内心的一种强烈冲动。


商业帝国：盛行于工业化时代，特别是重商主义流行的时期。进入工业时代之后，农业和畜牧业的产出，在整个财富中所占的比例不断缩小。这个时代的财富与力量，更多地取决于制造产品的能力，而制造的前端与后端，就是原材料与市场。于是，人们对原材料与市场的兴趣取代了对可以进行种植和放牧的土地的兴趣。这就是殖民时代的开始。


科技帝国：科技帝国是一个简称，在严格意义上是指科技金融帝国。科技与金融的关系，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更为紧密和复杂。不仅科技的发展要靠金融市场的支撑，科技的变现，科技力量的展示，往往也要借助于金融的方式。科技金融帝国与前两种类型的帝国相比，与土地和疆域的关系要更为疏远。在科技时代，知识、人才以及使得两者可以发挥作用的环境可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原来就说过，在现代，形成财富创造的能力才是真正的文治武功。


时代的这种变迁，对于战争与和平的影响是什么？用历史学家赫拉利的话来说，在这样的时代，战争与征服的收益率下降了。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加上一句，战争的成本在增加。因为战争不但往往造成对创造财富的那些东西的破坏，甚至会破坏财富本身。过去那种战争中的烧杀抢掠，烧掉的可能是秸秆和简陋的茅草房，而在现代战争中毁掉的，却可能是高楼大厦和繁华的都市。更进一步说，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能得到是什么呢？


于是，在人们的内心中，战争的形象在改变。


美国政治学家英格尔哈特教授在中国政法大学的一次演讲中，以自己量化研究的数据证明：现代富足的生活与人们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使得人们对战争伤亡的接受程度在降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每天死亡高达2500人，但美国在越战中总共死亡了58000人后，在伊拉克战争中死了3000人后，战争就失去了公众支持。伊拉克战争中死亡美军的总人数相当于二战四个小时死亡的人数，但美国人不能容忍了。


所以，现代化水平越高，战争越不容易发生。


正因为如此，在世界范围内，绝大多数国家民众战争意愿都在下降。比如，日本青年人表示愿为国而战的比例最低，只有10%，德国是30%，也非常低。这不能简单被理解为他们不爱国，而是表明，在他们的生活、生命与战争之间的天平，发生了变化。这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说到这，就不禁想到已经进行了两年多的俄乌战争。

​这场战争造成的财富损失是多少？我前些天看到一个数字，仅战争本身的消耗，每天至少两三亿美元，双方的。一年就大约一千亿美元。这还仅仅是武器弹药以及和战争直接相关的开支。还有毁坏的建筑和基础设施呢，这个数字无从估算，但肯定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有的被毁坏文物古迹，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如果再算上因正常经济活动被破坏而造成的损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


从财富的角度说，谁得到好处了吗？


乌克兰就不用说了。有人估计，战后的重建就需要几千亿美元。就说俄罗斯吧，俄罗斯是战争的发起者。我们就假定俄罗斯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胜利会给俄罗斯带来什么？


毫无疑问，在经济上会长期被排斥在世界主流社会之外，这对本来就畸形的俄罗斯经济会是沉重的打击。更值得注意的一个因素，是战争对俄罗斯人口的影响。我们都知道，疆域辽阔，但人口相对稀少，因此，人口和劳动力一直是制约俄罗斯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普京本人也说过，俄罗斯的命运和历史前景取决于人口。


但战争的发动，使这个本来就缺少人口和劳动力的国家，每天有大量青壮年战死沙场。直到目前为止，据估计仅俄罗斯一方，总伤亡就已高达数十万人。同时，因为战火的威胁，以及逃避兵役，自战争爆发后，俄罗斯已有至少上百万人口逃往国外。这些人以青年、男性、受教育程度高者居多。这对俄罗斯未来的经济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有人说，这将是俄罗斯在战后面临的大危机。


执迷于疆域扩张的过时梦想，失去财富创造的现实机会。不知这种梦想何时以及怎样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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