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一艘探索泰坦尼克号残骸的深海潜水器“泰坦号”，在加拿大附近的大西洋海域失踪。四天之后，美国海岸警卫队宣布，该潜水器已在沉船地点附近发生“灾难性内爆”，5名乘员全部死亡。而这5名乘员，包括英国亿万富翁哈丁、巴基斯坦巨头企业恩格罗的副主席沙赫扎达·达伍德及其儿子苏莱曼·达伍德、法国探险家纳尔戈莱以及该潜水艇所属公司OceanGate的创始人拉什。

 

哈丁(左图)；拉什(右图)

 


纳尔戈莱(左图)；
沙赫扎达·达伍德及其儿子苏莱曼·达伍德(右图)一时舆论哗然。人们质疑“泰坦号”的安全性，而且据说“泰坦号”当时已经接近水下3800米的沉船附近，人类从来没有试过在这个深度开展救援…还有专家分析，5名遇难者应该是在瞬间被挤压死去…有人说：泰坦尼克号的魔咒，在111年后的今天再次上演。

 



 

“泰坦号”内部图说到泰坦尼克号，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又或者“富人们乘坐的大船沉没，震惊世界”，这样上流社会的故事…但其实，泰坦尼克号上，三等舱的乘客，才是大多数，而且不为人知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8个中国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海难发生时，这8个中国人，竟然有6个，存活了下来，存活率之高，让调查员都为之惊呼…但这8名中国人，却不拥有姓名：700人从事故中生还，几乎每个人的故事，都被完整地记录，唯独中国人的遭遇，无人知晓…

 



 

他们的故事，被一部纪录片揭开：《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

 

时间回到，1912年4月14日，晚上11点。船上正在演奏着音乐，人们觥筹交错，谈论着国家大事、最新潮流。没有人会想到，40分钟后，将发生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撞船事件。而他们，2224人中，将有1517人，无论贫富贵贱，都将从此，葬身海底…指针指向晚上11：40，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

 



 

最初感受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八人一张船票的，中国人。他们之所以要上这艘，看起来灯火辉煌，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船，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人是因为家乡发生了严重的土客械斗，为了谋生，他们不得不出海…

 

但万万没想到，一出海，就遇到了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惨剧…午夜以后，海水更是肆无忌惮地，漫到了他们脚下…此时再不逃跑，将是死路一条…

 

但逃，又往哪逃？打开房门，在昨日看来还辉煌无比，让人惊叹的船体设计，在现在看来，却是一道道生死迷宫，走错一步，付出的，都是沉重的死亡代价…

 

放在他们眼前的，是两个选择：泰坦尼克号，有两个二等舱楼梯，一个靠近船头，一个靠近船尾。大家疯狂涌向船尾，因为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船头最先撞向冰山，开始下沉，现在去船头，无异于寻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中国人，也许是出于职业水手的敏感，他们竟然逆行，跑向了船头！而当其中4个人逃到甲板时，正好一名船员，放下了右舷的救生艇，于是他们，幸运地坐上了c号救生艇…

 

而剩余的3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混乱中，他们无船可上…终于，大船倾倒，他们掉进了海里…此刻，已经是凌晨，海水只有零度，刺骨异常，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无数人前一秒还在求救，下一秒就变为尸体，沉下海面…

 

而3个人当中，有两个人，没能存活下来…最后一个中国人，他幸运地爬上了一个门板，但不幸的是，搜救船压根没看到他…而随着温度越降越低，他逐渐失去意识…弥留之际，他把自己绑在了门板上…正在这时，唯一折返的14号搜救船，划了过来…此时，这位中国人，拼尽全力，用粤语大喊：我係呢度啊！（我在这里啊！）

 



 

纪录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几经定档撤档，于2021年4月16日登录中国内地院线，豆瓣评分8.1。导演罗飞，专门请了卡神卡梅隆做监制，不仅如此，在这部片中，首度曝光了当年《泰坦尼克号》有中国人戏份的删减片段。有网友评论：难以置信，难以想象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沉船上八个中国人，背后是一代移民劳工的血泪史，看完就会知道，原来最著名最惨烈的沉船事件，只不过是他们曲折人生中一个小插曲而已…

 

而的确，在整个观影过程中，你会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撼：比如那个叫Fang Lang的，掉下海里的中国人。你难以想象，在周围都是惊慌的尖叫声，一具具浮尸时，他是凭着怎样一股顽强的求生欲，在万分危难的紧急关头，急中生智，想到要把自己绑在门板上…又是如何煎熬地等到唯一折返的救生艇，拼尽全力发出声音…这是一股怎样的求生欲、智慧、勇气与毅力…这股勇气与毅力，连卡梅隆都被深深打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Rose和Jack的经典场景，Jack沉入海底，而Rose孤零零躺在门板上，正是取材于此…

 



 

电影《泰坦尼克号》剧照这让人惊叹的一切，只不过是出于，作为人最原始的念头：活下去…而另外四个坐上救生艇的中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但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残酷。海难，也绝不是他们一生中遇到的，最艰难的事情。相比于那晚上的海难，他们一生中，仅仅因为种族，而遭遇的恶意排挤，才是他们一生的灾难。首先，不能上船。头等舱的富豪们，有家属亲人来迎接，在纽约没住处的异乡人，被安排去了酒店，病患们也被安排去了圣文森特医院，一切看起来十分人道…但并非如此：这六位中国人，被强行滞留在救援船上，禁止上岸，只因为他们是中国人。

 

要知道，在泰坦尼克号沉船的1912年，反华情绪高涨，在媒体的宣扬下，中国人通通都是“抢走美国人工作”的“黄祸”。

 

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更是把中国工人视作国家经济困境的罪魁祸首，许多华人，仅仅因为自己的种族，而遭到残酷殴打、监禁…在当时，这6个刚刚才经历过人类历史上最惨烈船难的中国人，不要说上岸了，没被打就算不错了…

 



 

这种歧视、恶意排挤，不仅在这次海难中发生，还伴随他们的一生：他们一直以来，都在船上做着最低贱的工种锅炉工，每天工作14-15个小时，但工资却只有白人船员的五分之一…他们有的人后来到了英国，兢兢业业工作，成家立室，但就因为英国政府的一纸秘密遣返中国水手的文书，被迫遣返回亚洲，妻离子散…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告诉自己的家人，就已经被遣返回去，一纸文书下，是无数被硬生生分开的家庭，是无数深夜的眼泪…

 



 

他们有的人，好不容易终于在外立足，但却依然备受歧视，在租房时被骂：我怎么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这种卑鄙的黄种狗？

 

更残酷的是，关于他们在泰坦尼克号艰难求生的经历，自从事故发生之后的109年里，被不断恶意抹黑：有人说，这些中国可怜虫，都是偷渡客，根本不配有上船的资格。

 

有人说，他们贪生怕死，偷偷藏进救生艇里，占用了妇女和儿童的名额。

 



 

甚至有人说，这群中国人，是不是仗着自己有辫子，就扮成女人，混入人群中？一时之间，在媒体报道下，他们成为了贪生怕死、狡猾、不守规矩的代名词…

 

但事实分明不是如此：根本不存在什么偷渡客的嫌疑，他们是堂堂正正，有购买船票的正常乘客。八个人，哪怕再穷，也凑够了56英镑9先令11便士，买了一张集体船票。天知道这是他们铲了多少煤，才换得的报酬，但他们绝不做苟且之事。

 

根本没有所谓占用妇女儿童的名额。左舷救生艇，仅限妇女儿童上船，而他们所在的右舷，则是妇女儿童优先。而当时的证词和证据都表明，他们的船并没有坐满人，并不存在报道中的抢占位置的可能…

 

至于假扮女人，更是带有强烈侮辱性的无稽之谈…

 

而之所以要塑造出一个贪生怕死、狡猾、不守规矩、没有素质、野蛮丑陋的“中国人”他者形象，完全是为了衬托出所谓的英美绅士的高大形象：看看，我们是多么文明，我们是多么谦让有礼，甚至是多么以死殉道…

 



 

泰坦尼克号撞上的，只是冰山一角，掀开的，却是无数在外华工遇到的，同样无比冰冷的，不平等的对待…我们难以想象，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海难、长期的恶意排挤、不平等对待、污名化，这群为了求生存，远赴海外讨生活的中国人，是如何度过这颠沛流离的一辈子…关于他们的资料，少之又少…仿佛随着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也一起在历史长河中沉默…

 



 

但零星的一点资料，却足以勾勒出，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在生存与偏见的夹缝中，为求生存所作出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比如那位趴在门板上，得以存活下来的，叫Fang Lang的人。身在异乡，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连姓名都改掉，从Fang Lang，改成了方荣山，隐姓埋名。他甚至没有和自己亲密的妻子、子女，提过任何关于泰坦尼克号的只言片语，只因为在那个时代，知道得越少越好，他宁愿自己扛下，宁愿妻儿，从不知道这一切…

 



 

而只有在一次酒席上，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终究往事难挂，他忍不住和身边的小孩，说起了遥远的泰坦尼克号，说起自己惊险无比的求生经历…而身边的小孩，似懂非懂，只当做是，一个故事罢了…天知道在多少午夜梦回，他又是如何回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

 

而哪怕是日子多么动荡不安，在艰难生活中，你又会看到他们始终不忘的堂堂正正、铁骨铮铮：在儿子的印象里，他总是穿着西装，哪怕是到了不那么富裕的晚年生活，他也依然是西装一套…因为在他看来，人无论再苦再累，都要保持体面，不能在外人面前，丢我们中国人的脸…

 

而当他听到房东傲慢地说：我怎么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这种卑鄙的黄种狗！他毫不犹豫，一拳打在了房东的脸上，那人当场跪倒…而那时，他已经70岁高龄了。哪怕他的手脚已经不好使，哪怕打了对方后，自己也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打出那一拳。不光为受辱的自己，还为了无数和自己同样，不甘受辱的同胞们…

 

而更让人动容的是，这个经历海难九死一生，漂泊异乡吃尽苦头，备受歧视隐姓埋名的男人，说起自己的一生时，却是那么云淡风轻。调查中，方荣山的侄孙，突然想起当年，方荣山家信里的一首诗：天高海阔浪波波，一条棍子救生我，兄弟一起有几个，抹干眼泪笑呵呵。难以想象，一切的苦与难，在他这里，竟然化作一句：抹干眼泪笑呵呵。

 



 

他们经历了土客械斗、移民潮、排华法案…时代的浪潮，从来无情，恶狠狠地鞭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在漫长岁月里，他们又何尝不感到迷茫、孤独、痛苦、屈辱…但即使这样，他们却从未想过放弃。哪怕再多的苦难，哪怕“天高海阔浪波波”，世事变幻无情，就如那晚的风浪，困难随时出现，就如那晚的冰川…但就凭“一条棍子救生我”，就凭活了下来，我就要拼死活下去，我就要有尊严地、挺直腰板地活下去…

 



 



 

灾难带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恐惧，而是“向死而生”的伟大勇气。不止是他们，无数的中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正如余华所说，“活着”二字，在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来自于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而正是这种骨子里的韧劲，让历经苦难的中国人，始终如黄牛般坚韧地活着，一次又一次，被命运打倒、爬起、再打倒，再爬起…因为活着，从来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