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广州，某地铁站内。一名男子跟踪一名女生，从背后偷偷拍摄。他跟随她上了拥挤的地铁车厢…几秒钟后，他开始对这位女性进行性侵犯。整个过程，被该男子拍下，并上传到网上…

 



 

这不仅仅是一条视频，在互联网上，数以千计的东亚女性在公共场所遭性侵犯的影片正被出售。注册用户甚至只需要付款一元，就可以观看，观众甚至还可以在这些网站上“定制”自己想要的视频。以上这个令人发指的信息，来自上周末上线的纪录片：《追查“痴汉”──谁在售卖性侵偷拍影片》

 



 

文章开头提到的短视频，来自一个中文网站“顶不住”。在这个网站上，有数以千计的露骨影片。其中很多拍摄场景是真实的公共环境：地铁公交车内，自动扶梯上、商场内…

 



 

而从视频细节可以看出，拍摄地点包括中国内地、香港、台湾，还有日韩…所有的视频都如出一辙：男子尾随女性目标，利用环境的拥挤做掩护，暴露隐私部位，在女性的身体上摩擦，甚至在女性的头发和衣服上**。到底是谁在性侵并偷拍下这些视频，上传到网上？又是谁在运营网站，从犯罪中牟利？

 

记者顺藤摸瓜，发现“顶不住”还有另外两个相关网站，而这些网站都有一些推特账号在宣传，网站上还有社群，有4000多个会员在分享性侵女性的技巧。卧底社群之后，记者发现，“齐叔”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他在社群里被人尊为“大神”，在推特上，他向粉丝发布那些偷拍网站的视频预告。

 

有一次，社群里有人分享照片，说要跟随“齐叔”出门偷拍。从照片信息，记者定位到了“齐叔”有可能现身的地点：日本东京池袋站。

 



 

但东京这么大，仅凭这一点信息，无法挖出“齐叔”，记者只好继续从网上寻求线索。通过追查偷拍网站的支付渠道，他们发现了一个接受日元支付的账号，这个账号有个中文名：臧新宇。这个人，是中国某个金属乐队成员。

 



 

在微博上，2022年，乐队成员之间发生争执，乐队的摄影师指控臧新宇是网络罪犯，说他建立了黄色网站，合作对象是乐队的贝斯手。他还罗列了一些照片证据，证明臧新宇曾经参与管理“顶不住”网站。臧新宇人在东京，他是“齐叔”吗？

 



 

为了找出他的身份，记者伪装成为音乐节物色表演者的经纪人，向臧新宇发送电子邮件，成功约到对方出来见面。两人聊音乐、也聊了性…几次见面下来，相谈甚欢。

 



 

卧底记者逐渐取得了对方的信任，通过他，又结识了他的两个同伴。然而，他们俩都不是“齐叔”。但他们都认识“齐叔”，他们是“齐叔”的同伙，负责帮“齐叔”推广网站、打击同行、收钱…在他们眼中，“齐叔”总是小心翼翼，做生意很厉害，歪门邪道这一块，他鼻子很灵。

 



 

卧底记者谎称要投资“齐叔”的业务，希望这些同伙将自己引荐给“齐叔”。拒绝几次后，“齐叔”终于露面了。这个“齐叔”，原来是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27岁男子。

 

“齐叔”自爆，偷拍视频是目前性产业市场的一个趋势，色狼们已经不满足于看普通的成人片，这种公共场景下的性侵犯，让他们更有代入感，更刺激。目前，“齐叔”的三个网站的营业额大概是每天5000-10000人民币，其中一个网站，光是充值180元的会员，有10000个。 网站上的影片都是“齐叔”团队自己拍的，团队有10-15人，中国大陆每个月产片30-100部。

 

而当卧底记者询问，投资资金该转到哪里时，他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上面有他的名字：汤卓然。自此，运营性侵犯网站的幕后主谋“齐叔”，终于被曝光。

 

随后，全片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一名女记者在汤卓然家楼下蹲他，堵他，拍他，并质问他：你制作、指使他人拍摄在网上贩卖性侵害女性的视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知道你每个月靠这个赚几万美元，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影片里的女性受到多大的伤害？你是为了钱做这件事，还是享受去侵害这些女性？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全程一言不发，下意识地用衣服遮挡面部，挡无可挡之时，突然爆发，伸手去抢摄影机，攻击记者…面对记者的逼问，他的回应只是沉默和暴力。

 



 



 

这期《追查“痴汉”》是“BBC之眼”系列节目之一，记者经过长达一年的卧底调查，揭露通过性暴力牟利的幕后黑手。不少网友都为记者的勇气点赞：“太了不起了！”“调查记者把警察的活儿干了！”“有调查记者的社会才是能自愈的社会。”

 

但同时，我也看到一些让人气愤的评论：BBC的新闻我不信。（人家都拍到证据了，你觉得都是演的，我也没办法。）BBC一天到晚抹黑中国，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你猜猜那些西方的负面新闻是谁报的？）我以为打击违法犯罪这种事，应该没有什么争议吧？还是太天真了…我不懂，两三个中国人犯罪，怎么就抹黑中国了？他们个人违法的锅，凭什么要全国人民给他背？

 

而他们的违法犯罪行为，是对广大中国女性的侮辱和伤害。正是因为这些犯罪的存在，女性才会对公共环境缺乏安全感，才会敏感多疑，对正常男性产生了过度的戒备之心。

 

巧合的是，就在这个纪录片上线的时候，“川大女生地铁曝光大叔”事件爆上热搜。网上很多人把两者放在一起讨论，吵得不可开交。我认为，这两件事不应该混为一谈。一件事的核心是网暴，与性别无关；而另一件事的核心是性侵犯，与性别有关。川大女生认定的“偷拍”，和“齐叔”涉嫌犯罪的“偷拍”，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先摆明立场：对“偷拍”敏感，不应该成为网暴他人的借口，网暴他人应该接受法律制裁，而另一方面，任何一个“地铁痴汉”，也不应该被放过。

 



 

对于川大女生事件的讨论，网上已经有很多了，我不想再赘述，这里只讨论犯罪层面的“偷拍”和性暴力。事实上，在公共场所被性侵犯、被性骚扰、偷拍裙底，报案率都很低。不少女性都有过在地铁里被摸的经历（不要跟我杠那是误触，误触和摸是有区别的好嘛）。但大多数人当下的反应不是反抗呵斥，而是震惊、害怕、羞耻，她们最后都选择了，隐忍。

 

在一些性骚扰曝光视频里，某些网友会问：我看那些女的都没有反抗，是不是很享受?看到这种评论，我真的血压都上来了。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冻结反应”，在遇到危险时，都会喊不出声，躲不起来，不反抗也不逃离。在不少男性看来，只要发声，就可以解困，但事实上，这对一个身体力量上毫无优势，势单力薄的女生来说，太难了。性暴力的本质，其实就是权力的不对等。

 

而有时候。就算女生反抗，也不一定有用，如果没有证人，没有视频为证，最终可能就是不了了之，甚至还会被猥琐男反击“自作多情，谁想摸你”。难得有一些犯罪行为被抓现行，证据确凿，最多也就被行政拘留，没几天就出来了。（性骚扰或者偷拍女性裙底，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只能说，违法的成本太低了，才让这些色狼变态为所欲为。

 

不要说这些揩油的猥琐男，就是像汤卓然这样的，靠性侵犯盈利，发家致富，如今依然逍遥法外。在记者质问他之后的第二天，汤卓然就逃离了日本，去向不明。他的推特账户，依然在活跃。更猖狂的是，纪录片播出之后，他还用推特账户转发了纪录片内容，仿佛纪录片反倒成了他的网站宣传。不过，现在汤卓然的账号已转为私密。


 


而臧新宇在B站的号被人扒出，目前是这个状态…

 

身处异国的他们，能得到法律的制裁吗？那些付费观看偷拍视频的人，会被追责吗？我不乐观。我只知道，那些网站现在依然活跃，而且确实有人在看完纪录片后追问：那些视频可以去哪里看?

 



 

现实真让人无力啊。面对恶，我们还可以做什么呢？在《追查“痴汉”》里，有两个小细节让我感动。一个是，一名生活在广州的女孩，说起自己曾经在地铁里被性骚扰的经历。在忍无可忍之际，她抓住了对方的衣领，拉他去了派出所。她说：我必须要把他抓住，不能让他跑了。

 

另一个是，一名57岁的日本阿姨。她说：我第一次被骚扰时才8岁，我后悔没有在50年前就站出来。所以，在成年后的很长时间里，她致力于反“痴汉”运动，让更多人了解女性困境。她觉得，只有大胆发声，才有机会改变这个社会，也许现在的孩子不会再遭遇“痴汉”。

 



 

她们的勇敢和坚持，令人敬佩。恶或许没有办法被消灭，但善良的人们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取得一点胜利。我们不是无能为力…女性在遇到“痴汉”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勇敢地反抗、报警，积极寻求帮助。而在他人遭遇“痴汉”时，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敢于伸张正义，为无助中的女性提供援助。毕竟，罗翔老师都说了，地铁遭遇咸猪手，女生可以反击吗？可以，踢要害部位，踢废了也是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