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有一款小游戏，火遍全球。一个个由四个小方块拼成的小零件，从屏幕上方落下来，排好一行，就可以消掉…规则简单，容易上手，更容易上头，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全球销量高达5亿份。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应该都听过它的大名：俄罗斯方块。

 

当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日本红白机里的游戏，跟俄罗斯有什么关系？最近Apple TV+ 推出的电影，不仅解答了我的疑惑，还通过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告诉我们，大家能玩上这款游戏，太不容易了：《俄罗斯方块》

 

1988年，美国拉斯维加斯，电子游戏展。罗杰斯这天不太走运，他设计的围棋游戏，根本卖不动。

 

不仅展位无人问津，就连他雇来的女推销员，都跑到隔壁摊位上，去玩别人家的游戏了。罗杰斯气得要跳脚，但他很快发现，女推销员迷上的这款游戏，不简单。

 

怎么说呢，罗杰斯只玩了一会儿，这个阅历丰富的老程序员，居然发出仿佛没见过世面的赞叹：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妙的东西！我只玩了5分钟，但我仍然在梦中看到掉下来的方块。它不仅让人上瘾，还让人念念不忘，它是诗歌、艺术和数学神奇地完美结合在一起。

 

要命的是，罗杰斯的判断一点没错。因为彼时，这款游戏已经风靡前苏联。它的开发者，是苏联人帕基特诺夫。白天，他是苏联科学院的程序员，晚上下班回家，他就折腾发明。

 



 

四年前，他用一台连显卡都没有的破旧电脑，捣腾出了初代俄罗斯方块。方块，是拼在一起的方括号。

 

后来，他和几个同事又把游戏做成了与IBM电脑兼容的彩色版。通过软盘分享，这个游戏迅速在苏联蹿红。全苏联的政府公务员每天都要摸鱼玩上好几个小时，工作效率疯狂下跌，最后政府不得不把这游戏给禁了…帕基特诺夫虽然打造了一个爆款，但他并没有因此发财。因为当时的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老百姓开发的游戏，版权属于国家。而在冷战时期，苏联老百姓要跟外国人建立联系，并不容易…

 

事实上，早有外国人看到有利可图，想办法联系到苏联政府官员，要拿授权。等到罗杰斯注意到这款游戏，它的版权已经被好几家公司盯上了。版权还涉及电脑版、街机版、掌机版等多个种类，具体哪个有授权，哪个没授权，谁也搞不明白。罗杰斯当时已经说服了任天堂，在即将推出的掌机上，捆绑销售俄罗斯方块。他的游说理由让人无法拒绝：你们装超级玛丽，能征服几十万小孩子，但装上俄罗斯方块，可以卖给数以百万计的所有人。

 



 



 

为了解决最关键的版权问题，罗杰斯决定冒险去一趟苏联，亲自跟苏联政府谈判。说“冒险”，一点不夸张。冷战时期，东西方阵营对立，美国和苏联是死敌，西方国家的人要进入苏联，商务签要审查身份背景，办理要花几个月。罗杰斯拿旅游签，但这种情况，如果被发现撒谎，那可是重罪，会被关进监狱。而罗杰斯更没想到，当他单枪匹马闯进这个陌生的国度，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

 

《俄罗斯方块》于3月31日上线Apple TV+，目前豆瓣评分8.1。有网友评论：商战如谍战，游戏如政治。全程无加速看完。一个游戏的版权之争居然拍得如此惊心动魄。故事基于历史真实，但为了戏剧效果，电影加入了很多商业元素，比如，精彩刺激的特工、追车戏份。

 

更有趣的是，片中很多地方使用了8位像素的动画风格，经历过红白机时代的观众，肯定会感到特别亲切。但这部电影最特别之处，是它将一个游戏版权之争，置于苏联解体之前这一特殊时代背景之下，让一个商业谈判变得更为复杂，更耐人寻味。谈判的双方仿佛硬币的两面，保守与激进，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截然相反的价值，在整个过程中在不断激烈碰撞…

 



 

电影没有为他们任何一方粉饰。西方奉行自由主义，人们为了赚钱互相欺骗，几家公司为了抢夺游戏版权，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使出了贿赂官员等下三滥手段。说句题外话，在这种情况下，罗杰斯坚持只身犯险谈版权，而没有选择直接用盗版，先发了财再说，真是太有道德了好吗？！（我没有隐射谁。）而前苏联的高压政治下，老百姓极度缺乏自由，不能随意发表政见，不能随意出国，不能随意跟外国人说话，请外国人来家里，就是犯罪。

 

游戏发明者帕基特诺夫，父亲是作家，因言获罪，他自己也从事着监听技术的开发工作，生活得非常压抑…某种程度上，罗杰斯和帕基特诺夫，都是各自社会的非主流。罗杰斯，终于在苏联的谈判桌上，见到帕基特诺夫。罗杰斯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而是像一个粉丝见到偶像一般，一上来就是彩虹屁：你的游戏非常棒！我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你…

 

这两个人，是那么不同。罗杰斯，荷兰人，在美国长大，娶了日本太太，在东京生活，他整个人就是个全球化的象征，而帕基特诺夫，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莫斯科，甚至从来没有搬过家。罗杰斯外向热情，直爽坦率，典型的美国性格，帕基特诺夫内向，像苏联文学一样，冷峻而深刻。

 

但同样的热爱，令他们彼此吸引，这种引力超越国界，超越意识形态。片中有这样一幕：他们终于能在私下的场合，在一张桌子吃饭。“你用帕斯卡还是汇编语言？”“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我喜欢帕斯卡，汇编语言是我的首选…但永远不要低估basic的力量。”最后这句，几乎是两人同时说出来的…

 

地球的另一端，有个人跟你惺惺相惜，尽管你们从未谋面…他们打开电脑，研究起了初代俄罗斯方块。

 

罗杰斯突然问：为什么一次只能消除一行，而不能几行同时消失呢？这么一问，帕基特诺夫来了灵感，立刻上手加了几段代码。从此，俄罗斯方块可以一次消掉四行…那一刻，屏幕之外的我忽然觉得，这哪里是一款电子游戏，它明明是两颗智慧的大脑碰撞出的火花，它那么珍贵！创意，是不分国界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俄罗斯方块全球大卖…东欧剧变，柏林墙被推倒，苏联解体…一个时代宣告终结。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后来关于罗杰斯和帕基特诺夫的故事。

 

苏联解体后，罗杰斯邀请帕基特诺夫去了日本、美国。他们一起吃喝玩乐、逛博物馆，一起去了任天堂总部，还跟和任天堂程序员一起修复了掌机俄罗斯方块的bug。1991年，罗杰斯帮助帕基特诺夫全家移民到了美国西雅图，帕基特诺夫在那儿创立了自己的软件公司。1996年，和任天堂的合同到期后，罗杰斯和帕基特诺夫一起将版权要了回来，并且组建了“俄罗斯方块公司”。

 

帕基特诺夫终于拿到了自己游戏的版税。这距离他创造出俄罗斯方块，已经过去了10年。但你要问他这十年一无所获吗？当然不是。起码，他收获了一位挚友，从对方那里，他感受到了身为程序员的快乐，那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纯粹的友谊，与国籍无关，与政治无关，它只关乎真诚与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