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叶文洁难题
1967年夏天，二十岁的叶文洁对人性彻底失望…
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声嘶力竭地批斗自己的父亲…
她亲眼看见，四个初中女生，用皮带的黄铜扣带抽打父亲的头部...
直至父亲血流满面、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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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用恐怖小说的写法，描写了这一幕：
他头颅上流出的血迹，像一条红蛇缓慢地蜿蜒爬行着…
到达台沿后滴在下面一个空箱子上，发出“哒哒”声，像渐行渐远的脚步。
一阵怪笑打破了寂静，这是精神崩溃的母亲发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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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人了！红小兵们这才停手...
人们争先恐后地离开会场…
会场空了下来，只剩下叶文洁站在台下，凝视着父亲已没有生命的躯体…
父亲叶哲泰被批斗致死...
母亲绍琳出卖家庭...
妹妹叶文雪在武斗中被流弹打死…
短短一年里，叶文洁失去了所有亲人...
她与这个世界的连接，逐一断裂，她开始失去了正常的人类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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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文洁的悲剧还未结束...
父亲死后，叶文洁被送往大兴安岭，加入内蒙古建设兵团…
两年后...
她又被战友出卖，被革委会主任陷害，被诬陷为现行反革命，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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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叶文洁曾在清华大学攻读天体物理学，在那个时代，属于稀缺人才，于是被特招进绝密国防工程“红岸基地”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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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叶文洁值夜班…
寂静中，她接受到两条宇宙信息…
那天晚上，叶文洁成为人类世界中，第一个读到地外文明信息的人…
内容出乎意料的简单，是三条重复警告：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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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解释了“不要回答”的原因：
我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和平主义者，我首先收到信息是你们文明的幸运，警告你们：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你们的方向上有千万颗恒星，只要不回答，这个世界就无法定位发射源。
如果回答，发射源将被定位，你们的行星将遭到入侵，你们的世界将被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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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说周知，内地翻拍《三体》的最大障碍，就是上述这段文革期间的剧情…
叶文洁背叛了人类，将地球坐标发给三体，组织三体叛军，企图毁灭全人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为什么背叛自己的同类？
没有文革那段残酷的经历，就无法解释叶文洁反人类的动机和逻辑…
因此，这段情节几乎无法被简化、忽略和修改。
这也成为《三体》内地翻拍的最大困难…
我个人把这个问题称之为：叶文洁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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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丨拍了，挺好，也不够好…
2023年1月15日，剧版《三体》开播...
主要基于小说《三体》第一部《地球往事》。
而《地球往事》的真正主角，是叶文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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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目前豆瓣评分8.1来看，这部作品得到了大部分观众的认可。
原因，我觉得是两方面。
首先，主要角色几乎都找到了适合的演员，而且全员演技在线。
特别是叶文洁的老年扮演者陈瑾，自带气场，被网友称赞“仿佛是从书里走出来的”...
她把叶文洁的偏执、冷静和清高，演绎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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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最担心于和伟，他的外形跟五大三粗的史强有较大出入...
但于和伟凭借自然松弛的演技，赢得了观众的喜爱，很多人甚至觉得剧版的大史更侠义，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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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原因是，编剧做了笨功夫：抠书。
把原著老老实实地照搬了下来，没有乱改时间线，很多情节与台词几乎是完全复刻。
这使得剧版《三体》逻辑清晰，在还原各种名场面上相当出色。
比如：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宇宙闪烁、人形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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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对那个疯狂年代，叶文洁在大兴安岭参加劳动，以及后来到“红岸基地”的种种刻画，相当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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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部剧还是有不少缺点，它本可以更好。
原著部分文字，直接转成画面后，明显“水土不服”，导致节奏极其拖沓...
比如，汪淼视网膜上出现倒计时的情节，小说里也就两三页，剧版却花了一集反复刻画，也不知道导演是咋想的，非常无聊。
而且文字营造的惊恐不适，在变成画面后，反而传达不出那种难受（张鲁一确实也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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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故事发展到第7集，才进入《三体》游戏...
不少人看了前几集就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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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人难受的是，剧版加入了不少原创情节...
老实说，大部分都不太成功。
比如，汪淼和家人的互动，很没必要...
本来汪淼就是个到处做任务的工具人，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一直做家务的工具人老婆，和工具人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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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沙瑞山的肥宅设定，徐冰冰的“一人顶十人”设定，多少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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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硬加入女记者慕星的戏份，可以说是毫无看点，十分无聊，非常突兀...
不少观众评价道：这集不行，“含慕量”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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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注水情节，严重拖慢了故事节奏，这也导致了30集只够拍完《三体》第一部…
而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原著中的一些重要情节...
也就是我前文所说的“叶文洁难题”，无法被呈现...
电视剧第11集，被删减至34分钟。
这些改编能力不足和不可抗因素，使得这部作品不得不留下很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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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丨外来文明能拯救地球吗？
说回小说《地球往事》吧。
小说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大刘细致刻画了一个外星文明艰难求生存的历程。
明明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如同新闻报道般真实，充满了普通人能够感同身受的细节。
在三体人的星球，有三颗太阳，它们在互相引力的作用下，做无法预测的三体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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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体人的行星围绕着其中一颗太阳做稳定运动，就是恒纪元，文明得到短暂的发展；
但当另外一颗或两颗太阳运行到一定距离内，其引力就会将行星从它围绕的太阳边夺走，这就是乱纪元。
在乱纪元，会出现漫长的寒夜，或者两三颗太阳同时凌空，高温吞没大地，更灾难的是，太阳近地掠过行星，将行星撕裂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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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纪元对三体人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三体人只能通过集体“脱水”，度过艰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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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次看似灭顶的灾难，都没有彻底消灭三体人，文明的种子总能再次萌发。
在长达亿万的时间里，三体文明重启了两百多次，顽强地保存下来，并不断进化，发展到比人类文明更高的高度。
光是这一点，就令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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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开头曾提到：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偶然，人类历史也是偶然。没有发生重大变故，那是因为幸运。
当看到三体人的生存环境，再回头来看这句话，会从一个更宏观的维度审视我们的世界：
文明毁灭，其实是一件在宇宙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再普通不过的事。
原本平常的蓝天白云，阳光微风、青山绿水，鸟叫虫鸣，是他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天堂，我们的生命能在地球繁衍生息，是何等幸运。
岁月静好，从来不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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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世界的科学发展远超人类，叶文洁因此认定：一个科学如此昌明的社会，必然拥有更高的文明和道德水准。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因为环境严苛，三体世界发展出这样的文明：
他们认为，生存是其他一切的前提。为了整个文明的发展，对个体的尊重几乎不存在，个人不能工作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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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社会的法律只有两档：有罪处死，无罪释放。
没有文化，没有艺术，没有对美的追求和享受，连爱情也没有，因为这些都是对文明发展无用的东西...
恐惧、悲伤、幸福等情绪，都是三体文明要极力消除的，因为这会导致精神脆弱，不利于在恶劣环境中生存，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冷静和麻木。
这些，都是三体人在两百多轮文明重启中总结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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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洁认为，人类真正的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借助人类之外的力量。
她选择背叛人类，然而讽刺的是...
但历史的走向，完全脱离了她的预期…
她寄予厚望的三体文明，原来是一个更残酷，更暴力，更专制的文明...
在科技进步的尽头，是无处不在的智子，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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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赶上了疯狂的岁月，见过人性之恶，经历过冷战时期国与国之间紧张的对峙...
他前三十年的人生，对人类的盲目狂热耳濡目染，使得他对人性、对人类社会有了更深的思考。
有人说，大刘崇尚社会达尔文主义，把丛林法则那一套推及到整个宇宙。
但我认为，这是对他的误解。
他见过至暗时刻，才能做最坏的预设，并书写出了那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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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地球往事》后记中写道：“人之初，性本善”之说在人类世界都很可疑，放之宇宙更不可能皆准…我认为零道德的宇宙文明完全可能存在。
那么我们这个有道德，或者说崇尚道德的人类文明，如何在这样冷酷的宇宙中求生存？
早在遥远的2006年，刘慈欣在《科幻世界》杂志上连载《三体》时，他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如今，当我们打开互联网，看看网上那些激烈的、分裂的、撕裂的、毫无底线的各种评论...
我们知道，这个问题，至今还...
没有答案！没有答案！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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