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认识十多年的好友阿亮（化名）打来电话，我们是大学同学，可以说他见证了我整个青春的成长，因此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是很欣喜的。

自从新闻事件后，县里的许多朋友都开始有意或无意地与我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我也不再轻易打扰他们。而阿亮，在昨晚之前，一直都是我还能交心的朋友，我们有空的时候会一起吃吃饭，去南山路上兜兜风。不过我们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我们的地理距离并不远，同在永顺教书，只是分到了不同的农村学校。

电话里，阿亮先是说在网上看到了我的一些信息，问我还好吗？我想大概是上一期的文章，传到了他耳朵里吧，因为他自己平时几乎不看朋友圈。我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似的打趣他。

接着他告诉我：“田田，你知道吗？陈小军（化名）升职啦，调去市政法单位了，那可是个很有权力的单位，真想不到，他竟是我们这届同学里混得最好的一个！”

我不了解政法单位，便问道：“政法单位，主要是干什么的呢？”

他说：“那是一个可以管很多人的单位。不像教育局，教育局没用，没有什么实权！”

他又说了很多，说到陈小军是如何千辛万苦才能调去政法单位，说他从此和大家不一样了，起码踏入了“那个”门槛，而我们连门都还没摸着。

我对陈小军也并不陌生，大学时我们三个人号称“三剑客”，一起创办协会、一起出报纸杂志、一起去旅游，我们都喜欢文学、喜欢哲学、喜欢在课后对社会时事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我至今记得，周末我们步行穿过湘江大桥，风吹乱他前额两辔碎发时的可爱模样。我还记得，我笔记本上的诗稿，他总是最先读到的人。师范大学毕业后，陈小军去了乡政府工作，工作非常繁忙，我们几乎没了联系。

阿亮想继续说点陈小军的事，我决定打断了他的话语，“阿亮，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的人生理想吗？”

阿亮停顿了一会儿，说：“我的灵魂已落了好多灰尘，可是没有办法啊！”

我清楚地明白，阿亮将不再是我能交心的灵魂挚友了，他口中的那些话让我感到可悲又可怕！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曾经满怀赤诚热血的少年，他也把“拥有权力”视为成功的目标，把“能调进有权力的单位”视为可以炫耀的资本！我不知道，如果以后阿亮也有机会调去政法单位，也能拥有他口中的权力后，他是否能做到为人民服务，或者只想去管很多很多的人？

事实上，我本不值得为阿亮的改变而感到悲哀，毕竟我周围的“阿亮”太多太多了！他们都曾在乡村学校或乡镇政府工作过，没过几年又以考试或别的途径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县城。他们认为进了县城，就能得到体面的工作，至少在亲朋好友的眼里，他们从农村翻身了！倘若手中还能握住某些权力，那简直就是人上人！在学校时，也会有同事调去教育局工作，每到那时，大家就会说：“真厉害啊，以后是领导啦！”

古往今来，太阳会落山，海水会退潮，山川会化为树木，沧海会变成桑田，唯有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永远不会改变和消失——阿亮终究和他们一样了！他不会再和我畅聊文学，也不会谈论某一种哲学观点，更不会提起青少年时的理想。他17岁时写下的句句箴言早已化作灰尘，碾落在人生杂乱无章的脚步里。想不到我们这些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也会变得平庸至极，把人生的意义建立在制度给予的光环里。我们不会再思考普世价值，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理想，我们只会变得更现实，企图通过对现实最大化的迎合来获得精致的“利益”。我们与那些没接受过教育的人，也许并无多少区别，甚至还不如他们活得直接，毕竟他们更多是靠出卖苦力获取劳动果实。

而我李田田，会变成下一个“阿亮”吗？我可以坚定地告诉世人，我不会，尽管有许许多多的人一次次提醒我、劝告我：“不合时宜的人难以在这个世界生存！”但我依旧不愿去做一个高级的精致人，不愿被时代洪流牵着鼻子走。我对进城工作没有兴趣，权力对我也毫无吸引力，我只想让自己的生活充实多彩，以一个自然人的状态在天地间生存。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能不忘初心，努力生活，每一天都过得意义非凡，每一晚都能安然入眠，每天早晨醒来都生机勃勃，即使日渐衰老也能一直活力四射。

当我逐渐清楚此生的追求后，我开始尽可能地与人群保持距离，不让群体效应对自己施加过多的压力，套上无法逃脱的枷锁。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同学相聚，也没有为一点应酬而去外面吃饭；不再因为碍于情面就去迎合人情世故，也不会在所谓的权力面前低头。我向自己的内在探寻活着的意义，意识到“无欲则刚”才能做自己，这样说并不代表我就比他人活得高尚，但一定是沿着心之向往的方向！

我衷心地希望这个社会“阿亮”式的人物能少一点，即使迫不得已要变成“阿亮”，但也别完全忘记自己的梦想——毕竟连星爷都说过：“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2021-09-22